很多时候,在舞台上的表演者有大批乐迷而“风头十足”,因为有舞台就有观众。但是在教育领域中,却有这么一大批默默无闻的专家教授们,他们把自己的一生都给予培养人才的教育事业。中国的琵琶界就有这么一代人,他们对中国琵琶演奏发展做出了巨大的贡献,没有这些人的执着和付出,就没有我个人的今天,也没有我们整个琵琶界的今天。邝宇忠先生就是其中重要的一位。
邝先生1935年出生在北京,1958年毕业于中央音乐学院。早年学习西洋铜管,后转学琵琶。学生时代他先后追随了前辈蒋风之、李廷松、曹安和、林石城学习。我1978年进入中央音乐学院附中,期间初中、高中都跟着邝先生学习。由此可以看出,在琵琶教育领域中的师生传承及互相之间的音乐渊源关系是紧密相连的。
邝先生桃李满天下。今天在一线的很多音乐院校、艺术团体的琵琶教育家、演奏家都受益于邝先生,曾先后得到他的教育和培养。邝先生是中央音乐学院民乐系弹拨乐学科的主任,也是教研室主任、民乐系副主任。他头衔很多,正是因为他学术严谨为人正派,得到学界一致的信任,因此担任了许多职务。
他教学态度严谨、对学生严格是业界公认的。尤其像我,从浙江杭州考上北京中央音乐学院。在家乡学习的时候,有一些方法不规范,到了音乐高等学府,通常头一年是要纠正很多“毛病”,也就是“演奏方法”中很多问题需要调整,这是邝老师最强调和擅长的。他能不动声色地一眼看透学生的问题在哪里,并有效地解决学生在学习过程中遇到的难题。现在可以看到一些年轻人弹琴甩手、甩头、扭捏姿态的毛病,这在邝老师课上是绝对不允许的,必须要纠正的。
先生是一个非常细心的人,他跟我父亲是同岁,待我就像女儿一样。到北京前两年的寒暑假期我都没有回家,留在学校。晚上在教室打地铺,白天去邝老师家上课。为的是尽快纠正我的演奏方法,他认为不规范的演奏方法会妨碍我音乐天赋的发挥,因此 “必须要调整”。那个年代没有学费的概念,跟现在授课非常不一样。那时老师补课是义务付出。记得有一堂课,我刚弹出几声,先生马上就看到我右手弹奏方法不正确使得声音单薄僵硬。课上我们一起试奏,反复推敲如何找到声音“松驰”感。拿琴姿势、手的位置、手指触碰琴弦的角度、左右手如何配合等细节一切从头开始学习。方法不正确会产生肌肉疲劳损伤,这些都是我们的演奏基础。先生常说:你演奏能力要往上走,必须要有坚实的基本功和艺术修养,基石要打好。
台上一分钟,台下十年功。观众看我在台上能够很轻松地行云流水,也有很多演奏家登峰造极,人们会说,他们在台上就像“玩”一样。可是这个“玩”的背后付出了很多,不是天生就会,是得到邝宇忠先生这样严厉导师的调教后,有几百、几千甚至是上万个小时的训练才能掌握的结果。那几个寒暑假先生给我开的“小灶”让我获益一辈子。他就是一个给我们打基石的人。
邝先生给人的印象——严肃且不太有笑容,让人敬畏。有一次我在学校走廊“漫游”,远远地就看见先生过来,就怕他问我“上哪去”、“练琴了没有”。于是低着头开始找地方躲,边上有女厕所,我可以钻进去。果不其然,晚矣,先生早就看见我了,“吴蛮,怎么样?串琴房吗?” 可是,他一旦笑起来,慈祥而温柔 “呵呵呵,吴蛮,嗯,不错不错,继续保持这个状态啊” 标准北京腔,一下就看出他发自内心地开心,真心为学生的进步而高兴。
邝先生还有一个爱好,他喜欢摄影。艺术都是相通的。有时候我们聊起老师有多严格,但他们也是丰富多彩的人,也有自己的兴趣爱好。还都是黑白照片时代。讲起来那些相机:奥林帕斯、尼康等,头头是道,对他来说相机与收藏琵琶似的如数珍宝。去家里上课的时候,都可以看到先生的作品,满屋子挂了陈园老师的肖像。陈老师是先生的夫人,中央音乐学院的大提琴教授。陈老师的肖像在先生的镜头下特别美。让中学生的我看着这些照片非常羡慕。摄影爱好是奢侈的,相机、胶卷、拍摄、冲洗、装框要花很多精力。对先生来说这是他的爱。
恩师邝宇忠先生对我的影响特别大。他的言行给予了我在成长中做人做事的准则,思想及理念深深受到了他的影响——首先做一个善良诚实的人,才能做好一位音乐家。可惜先生离开我们太早了……想念他。
作为邝宇忠先生的学生,我感到非常荣幸和自豪!
吴蛮 纪念邝宇忠先生诞辰90周年
写于美国 2025年 1月10日
吴蛮 吕培原 邝宇忠 1985年在美国 吴蛮提供照片
吴蛮 邝宇忠先生在美国 吴蛮提供照片
邝先生与夫人陈园老师在台湾 -陈园老师提供照片
80年代 台湾东吴大学讲学 -陈园老师提供照片
80年代 台湾讲学 -陈园老师提供照片